阿克曼 vs 伊坎：十年恩怨全还原（下）
导读：
这是一段华尔街最戏剧性的对决下半章：比尔·阿克曼vs.卡尔·伊坎。前半段，他们因为一笔交易纠纷结下私人恩怨；后半段，这场恩怨在康宝莱（Herbalife）的做空大战中全面爆发。
在访谈中，阿克曼回忆，伊坎并不是因为看好康宝莱的基本面才重仓买入，而是因为：“他想让我输。”
当时伊坎并未公开自己的持仓，却不断在媒体上嘲讽阿克曼做空的行为“愚蠢”。双方在公开场合互相开火，这件事也从“投资决策”升级为华尔街史上最知名的私人恩怨+金融对弈。
伊坎的策略是：利用大量资金与董事会席位，制造一场逼空（short squeeze）通过控制筹码并推高股价，让做空者承受无限亏损。结果很残酷：伊坎赚了10亿美元，阿克曼亏损10亿美元。
然而，阿克曼认为：如果一直坚持空仓，他们最终本可以大赚，因为康宝莱目前市值已跌至他当年预言的水平。但基金管理要面对LP、心理压力及风险敞口，他必须平仓、重启。
访谈最有力量的一段，是主持人问他：“你后悔骂伊坎吗？”
阿克曼回答：“不后悔。人生的每一步，都让我成为现在的自己。”
那是关于输赢的故事，但更是关于成长、初心与和解。
这是两个华尔街巨头之间的战争，也是一个人如何面对失败的真实记录。
以下是访谈正文的下半部分：
主持人：当时他持有康宝莱多仓的消息还没公开。
比尔·阿克曼：他还没披露自己的持仓。是啊，他当时就是一个劲说我做空这家公司有多蠢。
主持人：所以对他来说，这根本和公司基本面无关，纯粹是私人恩怨。
比尔·阿克曼：100%，完全是私人恩怨。
主持人：那你现在会不会后悔在电话里对卡尔・伊坎说“去你的*”？
比尔·阿克曼：不后悔，我一般没什么后悔的事。
因为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，而且我觉得这就像“蝴蝶效应”,你在森林里踩了一只蝴蝶，整个世界都可能因此改变。
因为每个行为都有对应的结果，如果你对现在的自己、现在的生活满意，那你人生中所有的决定,不管好坏,都是让你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原因。
所以我不会改变任何事。
主持人：他说我在康宝莱上亏了钱，那又怎么样？所以，他打了一场持久战？
比尔·阿克曼：先是进入了康宝莱的董事会，然后利用公司的财务资源加上自己的持仓，对我们进行“逼空”。
做空领域的“逼空”，就是通过限制股票的供给制造稀缺性，然后鼓动大家买这只股票，推高股价。
就像我之前解释的，你以10美元做空银币，结果银币涨到100美元，理论上你的亏损是无限的，这很可怕。
这就是我们不做空股票的原因，也是我在此之前从不做空的原因。但不幸的是，这次我不得不亲身经历一次，吸取这个教训。
主持人：那对他来说，这件事里“私人恩怨”和“投资博弈”各占多少？
比尔·阿克曼：他觉得这么做能赚钱，否则他不会干的。
他认为自己的舆论优势、制造逼空的能力，还有对公司的控制权，能让他做成这件事（指逼空我们）。
最后他赚了10亿美元，我们亏了10亿美元。
主持人：所以你觉得这是财务决策，不是私人恩怨？
比尔·阿克曼：“针对我们”是私人恩怨，但他一直在等一个能“靠损害我们利益赚钱”的机会。对他来说，这确实是个绝佳的机会。
不过讽刺的是，首先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（FTC）查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实。
比如，政府启动调查后，最终和康宝莱达成了和解，公司支付了2.2亿美元罚款。
几年前我遇到一位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教授，他说政府聘请他当康宝莱案的专家。他查看了公司所有数据，有证据证明康宝莱就是个金字塔骗局。
但政府最终还是和卡尔（代表公司）和解了，因为他们担心万一上法庭可能会输。
所以他们就和解了。但你看现在康宝莱的股价，如果我们当时能一直持有空仓，最后肯定能赚一大笔钱。
因为我们做空时，它的市值是60亿美元，现在大概只有10亿到15亿美元了（最新市值为9.39亿美元）。
主持人：所以你们最后了结了空仓？也就是所谓的“平仓”了？
比尔·阿克曼：对，我们卖掉了Valiant的持仓，也平了康宝莱的空仓，这成了公司的一个“重启时刻”。
因为这在心理上会造成负担，而且你知道，投资的好处在于，你不需要用亏掉的方式把钱赚回来，对吧？
你坦然接受亏损就好。顺便说一句，亏损也有价值，政府允许你用“税损抵扣”，这样能抵消其他收益的税负。我们当时只是重新调整了重心。
主持人：你能说说你特别喜欢卡尔・伊坎的一点，以及特别不喜欢他的一点吗？
比尔·阿克曼：比如在这一切（纠纷）当中，就说霍尔伍德那件事吧，他还请我去他最喜欢的意大利餐厅吃了晚饭。
主持人：真的吗？
比尔·阿克曼：是啊。当时我们还在打官司，他想看看能不能和解。
他还提出向我最喜欢的慈善机构捐赠1000万美元作为和解条件。但问题是，那不是我的钱，是我投资者的钱，所以我不能基于这个条件和他和解。
不过，你知道，那次晚饭我有机会和他好好聊了聊。他很风趣，很有感染力，还能讲很多精彩的故事。
而且，其实久而久之我就和他和解了。我们还在CNBC的节目上拥抱了一下，信不信由你，我甚至还请他来我家过。
我当时举办了一个活动，叫“金融杯”，是欧美金融圈人士之间的网球赛。活动就在我家办的，有个人提议邀请卡尔・伊坎来。
所以我们就请了卡尔・伊坎来颁奖，而且我得说，我还挺喜欢他这个人的。不过，在（康宝莱）那段时间里，我确实不太喜欢他。
主持人：是不是因为，至少在外人看来，这里面有点个人报复的成分，或者说怒气会越积越多？
你会不会担心，有权势的投资者之间的人身攻击，会影响你的判断，让你做不出正确的财务决策？
比尔·阿克曼：我觉得有这种可能，但我还是努力从经济角度保持极度理性。
其实过去七年一直很平静，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以以前那种（激进的）方式做维权投资者了。而且就算是我们以前做的维权投资，绝大多数也都是温和、互相尊重的案例。
媒体当然只会关注那些更有爆点的案例，比如CMG（墨西哥鸡肉卷公司），那是我们做过的最成功的投资之一。
我们在CMG8个董事会席位中拿到了4个，还和管理层合作，结果非常好。
但这件事从来没被媒体报道过，而且从我们聘请布莱恩・尼科尔担任CEO以来，公司股价涨了将近10倍。
但这事儿没爆点，因为没有冲突，而康宝莱的事，显然是一场史诗级的大战，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那笔投资也是。
所以，在那段时间里，大多数人当面见到我时都会说：“哇，你看起来人超好啊——但我还以为（你很激进）……”
不过，过去七年情况一直很平静。
（正文完）
附录
伊坎近况
90岁的激进投资者卡尔·伊坎（Carl Icahn），一生喜欢“战斗”，但目前正经历事业、财富、家庭与健康多重挑战，他仍坚持继续战斗。
过去一年，卡尔·伊坎的投资帝国Icahn Enterprises遭遇重大冲击。
公司股价暴跌：2023年，被做空机构Hindenburg指控估值过高，公司股价从高位跌去约80%。
伊坎个人财富缩水：财富从过去的170亿美元，下降到目前约45亿美元。
融资与投资能力下降：伊坎形容做空冲击，“他们夺走了我的军队，就像亚历山大大帝一样。”
内部管理动荡：公司内部关于接班人和投资方向出现分歧。
伊坎的儿子Brett领导的团队押注Bausch Health，亏损7.6亿美元，导致团队成员离职或关系紧张。
接班人问题不明确：CEO Andrew Teno被认为更可能接管公司，伊坎的儿子预计负责投资决策但参与度有限。
阿克曼最新概况
他从“做空失败的猎手”，变成了“纳斯达克大多头+社交媒体影响力投资者”。
做空康宝莱事件给他造成的结果:
损失：10亿美元
心理：长期创伤
对其影响：最新访谈中，他说：“我现在只做多头，因为我喜欢睡个好觉。”
少做空，几乎不做空股票；
持有集中多头投资（长期、少数量、重认知）；
更加注重心理与行为优势，而不是“证明自己是对的”；
“无限亏损+陷入战斗情绪”；
“证明别人错，比赚钱更不值得”。
个人风格变了：过去是华尔街最aggressive的人，现在他说：“我不再通过打仗证明自己正确。我希望祥和、宁静的生活。”
他甚至说：“我爱我现在的生活，我不会改变任何过去的决定。因为那些所有的错，让我走到今天。”
投资层面：业绩回来了，而且非常强
Pershing Square（PSH）自2018之后回到持续稳定年化>20%的收益。他做空时代的“战争快感”消失了，但投资回报变得更优雅、更稳。
业绩亮点：
COVID期间用CDS对冲，赚了27亿美元（一年收益>70%）；
Universal Music(UMG)成为长期重仓，股价翻倍；
Chipotle（CMG）从他入场后股价涨近10倍；